琨瑶之阜

【郡主×司业】将去

*可与上篇合读

宣京,明雍书院。

近日晨时,兵士再次聚集起来,将书院封了个水泄不通,院长未归,幸有司业出面,方才给了学生们喘息片刻短暂自由。兴是多了这些外人驻守的缘故,连花亦山的鸟鸣声都暗淡了许多。

三更时分,子时一刻,原本紧闭门户的桃李斋此时却多来了两位访客。

云中郡主披着暗色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陈喻言早已在室内等候着了。

偏远处的窗开了半扇,月色潜入户,为不燃灯火的居所增了些许亮色,虽算不上灯火通明,亦隐隐可看见斋内物事。陈喻言站在窗边,负手而立,冬日的冷风从他肩上径直滑落,素色的袖袍随之纷飞,扬起一个翩然的弧度,远远看去是一派游仙的飘逸逍遥,全然不似他平日端庄持重的样子。

听了声响,他方才转身朝来人看去——是那位约他前来的花学子。

云中郡主收了收飘忽的漫思,将门扉扣紧,趋步行至他身侧,恭谨地行了弟子礼,方才开口道:“学生来了,劳司业久侯。”

陈喻言抬了抬手,受了这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将与同砚的商议全盘托出,娓娓道来,“……目下我们打算离开书院继续调查此事,不知司业可否……”

“你想让我帮你们离开书院?”她话未尽时,陈喻言已然明了言下之意。

“司业明鉴。”

云中郡主垂了目光,心中忐忑,她面前这位司业的性格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相处,除却课堂问答与课后偶遇,更是和她没什么交集,要谈上印象深刻,还要算上先前她书阁的冒犯之举。

方才来时她悄悄打量师长,陈喻言夤夜前来,与白日仍没什么不同,长发梳得整整齐齐,胸前盘扣亦是一丝不苟,连发簪的弧度也没什么变化。也不知这人是作何想法。

陈喻言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请求,却提了另一事。“花学子,此时已过了宵禁时分吧?”

云中郡主心中一紧,即刻就想起了他的责罚,转念又思及他对书院的看重,取巧回了句:“可司业既赴约前来,可算是与我一起犯了宵禁了?”

陈喻言抬眼看她,冷冷地回了一句,“巧言令色,念在书院情形的分上,且饶你一回。你要是再无他事,早些回庭兰舍歇息。”

“那司业是同意了?”

少女语带雀跃,见他默然,禁不住往计划成型的未来预想。

却说陈喻言这边,他没有搭话,心绪复杂,今日发声之时他才把面前的少女与书阁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庞合了起来。

书院众学子于他原无甚不同,不过都是有待教导、有待回护的学生。可想不到……

云中郡主见他久久不答,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趣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得这回您不是骂我们胡闹。”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略带了些稚气,做出的沉稳样子略略露了本性,可正是面前这位不过二八年华的花家郡主,在书院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回护同砚。

陈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书院学子多是世家贵胄,性情顽劣者,有之,怯懦退让者,有之,似她这般的……着实少见。

南塘花家……家主花忱……

他正兀自思索着往事,云中郡主已接着问了下句。

“……陈司业,您可知玉泽先生的来历?”

年长者挑了挑眉,手臂习惯性的抱在胸前,开口回答,语气不善。

“怎么,你也好奇玉泽先生身上的荷香?”

这话似是勾起了一些历历在目的回忆——今年开学典礼众人的一个说来就要被训诫的好奇心。不过凝重的气氛也因这个打岔活跃了起来。

少女讪笑几声,想起众学子面前那人的回答,“哪里哪里,学生的开学典礼自然是好好听了的,先生的答案也早铭记在心,不过顺口问问罢了。”

“哼╯^╰”

“先生既然应许,那学生这就回去了。叨扰多时,望您多见谅。”

云中郡主福了福身,见事情谈罢,欲转身离去。

“……此去玉梁,万事小心。”

少女已迈出些许距离,而他的声音又不甚响亮,一时未听清这难得的关心。隔了一刹那,才将思绪拉了回来,“您说什么?”

陈喻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答话,从腰间抽出戒尺,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云中郡主一时摸不着头脑,竟下意识回怼了过去。

“您不是说饶过我这一回了么,我又没犯什么错,先生何故又罚我!”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面前委委屈屈的小姑娘。

“你既去玉梁查探,此事事关重大,明雍前途未卜,这时候不提起点精神,仔细留意些,任你自己神游天外,还以为跟平时上课似的,难道等被守卫抓走让我和先生们去捞你么?”

少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将腰间丝绦在手中绕了两绕,“学生……我一时忘神,确是疏忽了,有劳先生教诲,不过在您面前,哪用得着这般小心谨慎呢。”纵然摸不准关键时候司业的心思,但总归是自家老师,哪能不信任呢?

这话像极了春日里的南塘晚风,柔柔吹到游人心上,好不醉人。

陈喻言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清了清嗓子,撇开视线。

“咳,你早些回庭兰舍罢,记得走山间那条小道避开守卫。”

云中郡主重新披起了外衣,凝重地点了点头。

“先生放心,我定能查出真相,还书院一个清白!”

她收拢衣袖,低头沉思,可倘若她愿意抬头多瞧上两眼,便能看到那位素日不苟言笑的陈司业此时耳尖微微泛红的无措情态。

陈喻言的心思还在方才的话上,回答不假思索。

“该清楚的糊涂不起来,该糊涂的清楚不起来。明雍行得端立得正,有心之人欲拉书院入这趟浑水,你只管放手去查便是。”

片刻间,云中郡主已几近门扉,踏上门槛的一刹那,她又想起了先时书阁的对话,回头笑道:“对了,学生这算不算逃课呀?”

“知道还问?”

“怕一回来就不明不白进了您的小黑屋,还是先时问清楚的好。”

陈喻言“啧”了一声,朝她摆了摆袖子,“要务在身,记你合法旷课一回。”

“多谢司业。先生可真是人美心善。”气氛融洽后,她回话也从容自在了些,显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娇俏明媚。

陈喻言瞥了她一眼,“花学子是觉得去玉梁的路上定会一路顺风顺水,想路上多抄几遍万字文以示明志笃学啊。那就先写在你的课业簿上吧。”

“啊,学生一片向学之心,对先生之心,对经学之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抄书还是算了罢,我这就回去整点行装。”

“……一路顺风”

“烦请司业和同砚们在书院稍待时日,静候佳音便是!”

云中郡主的身影远去,桃李斋只余陈喻言一人,但那人的笑容与言语竟像是留了个浅浅的影子,叫人忍不住频频回顾细细琢磨。

世人提及明雍书院探花出身的陈司业,多是刻薄的评语,却从未有人用“善”做他的形容。

近日封禁的紧张情态也似是因此间的融洽多了一些缓和。明雍还算是有些不拘一格的人才的,看来教学没白费,陈喻言满意地心想。他敛了敛心神,收起戒尺,借着温润的一轮圆月孤身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倒像是映着将去的送别,在他身后,蓝楹花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

落花随君去,自有相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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